两人各自抓着一根铁索，脚在平台边缘轻轻一蹬，身体便朝着那处稍大的平台荡去。

只不过，这两个自以为谨慎的人，全然没有发觉，在姚远的肩膀之上，正悄无声息地踩着一双脚。

裴昭明借着铁索晃动的掩护，直接搭了个“便车”，双脚稳稳地落在姚远的肩膀上，气息收敛到极致，如同与妖雾融为一体。

“老谢，我怎么感觉自己这肩膀之上负担突然重了不少？”

荡到半空中时，姚远突然龇牙咧嘴地开口，一手紧紧拽着铁索，一手下意识地朝着肩膀拍去，显然是察觉到了异常。

裴昭明的反应又岂是他能企及，在姚远的手即将碰到自己脚的瞬间，轻轻一缩，让对方的手拍了个寂寞，只拍到一团虚无的妖雾。

老谢听到姚远的话，回头望去，却只看到姚远肩膀之上，除了弥漫的妖雾，并无任何异常。

他随即唾了一声，没好气地骂道：“姚远你这死胖子，来这赤渊受罪这么久，都不见你少上几斤肉，一干点活就喊苦喊累，唧唧歪歪的，哪来那么多事！”

“跟你说正事呢，你倒说教起我来了！”

姚远皱紧眉头，不服气地反驳，“我长这精壮的肉，又不是吃你家大米，用得着你管？我唧唧歪没歪，你一个糟老头子知道个屁！”

老谢被姚远这番话怼得一噎，手臂猛地一僵，铁索晃动的幅度瞬间变大，差点没稳住身形，朝着身后的姚远撞去。
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压下心中的怒火，暗骂一声：“狗嘴吐不出象牙！你这死胖子能活到现在，还真是稀奇！”

骂完，便不再理会姚远，继续用力拽着铁索，朝着大平台荡去。

可惜，老谢这低声的吐槽，却被姚远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。

姚远顿时不乐意了，见老谢已经荡出去一段距离，他只得一边紧紧跟着，一边在后面喋喋不休地回怼。

“你人嘴就能吐得出象牙？我看你再这么气，早晚把你那口老牙给崩了，到时候连饭都吃不上……”

老谢始终无动于衷，全当没听见姚远的话。

倒是裴昭明，饶有兴致地站在姚远肩膀上，看着这对活宝斗嘴，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趣味。

好在姚远这种 “肩有千钧担” 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。

片刻后，两人终于荡到了那处大平台上，姚远双脚一落地，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，揉着自己的肩膀，嘴里还在嘟囔。

“真是邪门了，刚才明明感觉有东西压着，怎么一落地就没了……”

他心中虽有怀疑，却也从未往 “有人潜入” 这方面想。

毕竟，这赤渊乃是人妖两界的凶险之地，寻常人避之不及，谁会脑子抽筋，冒着生命危险潜入这种 “万恶险地”？

只见老谢下意识地按了按怀中的净灵藤罐，确认血菌稳妥后，才迈开脚步朝着平台中央走去。

那里早已聚集了一圈人影，个个衣衫褴褛，身形各异，但每个人手中都或多或少捧着一个同款净灵藤罐。

老谢还未靠近人群，便见圈中一个身形高挑的妇人抬眼望来。

这妇人虽也被妖雾感染，脸颊两侧长着细密的红菌，但身姿依旧挺拔，眼神锐利如刀，一眼便认出了老谢。

她当即迈步走出人群，高声招呼：“谢必昂，今日来得有些迟了，莫不是又在底下找着额外的血菌了？”

这一生 “谢必昂”，让裴昭明直接确认，眼前这高瘦中年人，正是范无九老友、谢小花的爷爷！

姚远见这势头，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。

那妇人本想呵斥 “无关人等退开”，可看清是姚远后，只是冷冷瞪了一眼，便没再避讳。

显然，姚远也是他们信任的自己人。

“谢必昂，你今日在底下，可曾瞧见什么蹊跷之事？”

妇人将声音压得极低，只让老谢和姚远听见，同时警惕地扫了眼四周，仿佛怕被什么人偷听。

老谢眉头微皱，狐疑地摇了摇头：“除了血菌长得比往常茂盛些，没见任何异常。锦娘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莫非出了什么事？”

被称作锦娘的妇人没有立刻回答，而是先抬头环顾平台四周。

妖雾在平台边缘缭绕，远处的铁索静静垂着，并未有异常动静。

她这才凑得更近，声音压得更低：“估摸着……是上面出事了！”

“出事？”

姚远立刻插了一嘴，脸上满是不屑，“赤渊这鬼地方哪天不出事？是老歪头采菌折了，还是对面妖域的人打过来了？”

老谢抬手便屈指往姚远脑瓜上一嘣，“啪” 的一声脆响，疼得姚远龇牙咧嘴。

“你脑子被猪油糊了？” 老谢沉声道，“锦娘素来稳重，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，定是有要紧事发生，别在这说些不着调的！”

骂完，老谢双眼一凝，眉间的血色菌菇被他无意间蹭掉一片，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。

他声音低沉：“你说的“上面”，是指……他们？”

此话一出，原本还想叫嚷的姚远瞬间闭了嘴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，转而戒备地看向平台入口的方向。

见周围人都围成小圈子低声交谈，他干脆转过身，背对着老谢和锦娘，充当起临时岗哨。

显然，姚远也听出谢必昂的话外之音。

锦娘凝重地点头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净灵藤罐的边缘：“没错。几百年来，那些人从未有过离岗的记录，为了盯着咱们替他们采菌、跟对面交易，他们可谓是“尽忠职守”，连片刻都不敢懈怠。

可今日，你瞧见他们的人影了吗？”

她顿了顿，眼神扫过平台角落。

“不仅如此，就连他们的狗腿子，也都缩在自己的狗窝里不敢露头。”

说到这里，锦娘的眼中突然闪过一抹耀眼的神采，声音不自觉地高亢了几分，却又强行压低。

“你想想，除了“上面”出事，还有什么情况能让他们乱了阵脚？这可是……天赐良机啊！”

她向前一步，眼中金光熠熠，却又夹杂着一丝狠厉的寒光：“谢必昂，这机会摆在眼前，你怎么选？”

“选？” 老谢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，胸膛剧烈起伏。

他本就不是优柔寡断之人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咬牙道：“先把那些狗腿子抓来问清缘由！此等良机，错过再无，天予不取，必受其咎！”

“然后呢？” 锦娘追问了一句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
老谢自然明白她的意思。

所谓 “然后”，无非是问他们这些被妖雾感染、人不人鬼不鬼的人，挣脱控制后该何去何从。